在场的一共有五个人,两只灵魔,把原本还算活动自如的客厅挤得让人感到心身彼受压抑。
又或者,是过于凝重的气氛使柔软舒适的沙发长满了刺针一般,每个坐在上面的人都挺直了腰板,全都是一副有什么重大事件发布的样子。
“谁能把事情说明一下?”
“清涵~我也在场的,问我吧~”
“给我安静!”
“哼,用得着这么凶吗?”
“你整天就知道吵吵闹闹。”
对于她们私自离开封印地到外面游玩,从清涵的语气中不难看出她的不满,那被她冷静的压着的负面情绪还是不经意的投射到樱的身上。
要是在没人阻止,就会演变成她们之间的斗嘴闹剧。
戴纳眯起来的眼的余光扫视着坐在身旁的银月的脸上,她的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痕迹,就像事情从一开始就与她毫无关系。
思绪倒回到两小时前。
在披上金黄色薄纱的枫树林湖边。
银色妖精泡在湖水中洁白的双脚轻轻的搅动着水面,一波又一波的水纹扩散至湖中心的梣树根部。
“你目的不是复仇那么简单吧?”
“一定要回答?”
“这是交换的代价。”
“……最初,复仇确实是唯一的目的……”
“那现在呢?”
“我自己也说不上来,有时候明明很清晰却又感到迷惘……”
“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?”
“最想做的?”
“好好的回想一下。”
“大概是……实现那个许诺的愿望……”
“是什么样的愿望?”
“让她像普通人那样的活着。”
“她是指格尔薇克?”
“……”
“不如我这样问吧,为什么你想要实现这个愿望?”
为什么?这是当初自己在心底里作出的许诺,所以才……不,不对,那是为了什么?
如同童话故事里那些美丽辉煌的城堡——盛装着一切美好之物的大宅。
一眼几乎要看不到尽头的洁白的大理石地面,黄铜色的壁灯在两边刷得金黄的墙壁有序排列,这里是远离宽阔大厅时高时低的热闹欢腾声的偏僻走廊。
白色衬衣最上端的纽扣随意躺开着,黑色西式裤子盖过了脚部拖到地面上,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亮闪亮,宝蓝色的眼瞳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——傻傻的盯着一幅挂在走廊尽头的油画,似乎有着什么珍贵的宝物。
与走廊那刺眼的色彩不同,画框是由覆盖着湖水蓝色油漆的木质构成,色彩纷乱的花海中藏着一位圆圆脸蛋,笑得可爱至极的脸孔——那笑容无疑是发自内心最纯粹的表现。
乌亮乌亮的黑色及肩秀发,衣裙上的洋红色与白色一层接一层相互交替包裹着小小的身躯,配上那极好看的笑容,让他发自内心的羡慕,伸手想要触及却又生怕破坏眼前这份美好。
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她。
画中藏有他要找的答案。
“那是为了她的笑容。”
“不错~这回答我认可了。”
“就这样?”
“恩~”
“那么请你把知道的告诉我。”
“有一个人的情况与格尔薇克身上发生的极为相似。”
“那个人谁?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?”
白皙的双脚被抽离湖水,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,站起来的银月没有回答一言片语,微微半合上的眼皮透露着掺着复杂情绪的笑意。
瑟瑟的暖风拂动着银色的长发,他隐若想起一句话来——过去我的发色也并非这纯碎的银色。
“你就是那个人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原本的发色是?”
“漆黑夜空的颜色,真让人怀念。”
“身体的变异不单单只有这样吧。”
“还有容貌不再衰老,就像吸血鬼一样。”
“这种事情怎么可能!”
“事实就在你眼前。”
“你的容貌不是因为封印的影响?!”
“封印的作用是让我的气息无法被追寻。”
“像吸血鬼一样?难道连寿命也……”
“并非意味着不死,过去的同伴中有过这样的例子。”
“产生异象的原因是?”
“没有人知道,可她的情况有所不同。”
“我也察觉到了,不但是外貌,就连同个性与记忆都不像是原本的她。”
“她当时说的一字一句我都清楚听到,不得不让人想到她不是人类。”
“不是人类?真是一个难以磨透的笑话。”
“对了,天狼哈梯似乎与那个她相识。”
“那是不可能的!天狼的栖息地是在卡罗伦森,她从没踏足过那片土地。”
“也许你的灵魔们会知道些什么,他们看起来与天狼有着非同一般的渊源。”
“你是知道的,与灵魔缔结契约是有条件的。”
“啊啦~我都忘记还有这个规定~”
“想要得到他们的协助,不过问他们的来历与意图是必需要遵守的。”
“看来谜团的答案还是要你亲自去找寻了。”
“你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吗?”
“既没有攻击魔力,也没防御魔力的我,怎么敢不说真话。”
“你这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挑畔?”
“你觉得呢,另外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。”
“什么事情?”
“等一下,你要不要过去安抚一下?”
“……?”
“年轻真好,感情的挫折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呢。”
“你又听取到什么?”
“别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我,‘偷听’可不是我本意。”
“你为此应该饱受煎熬吧。”
“谁知道呢~事情的结果与感受在于你怎么看待。”
“我得去尝尝樱做的樱桃莫斯,事情晚些再谈吧。”
有些焦急的戴纳摸不清她话里的意思,但出于对女性应有的绅士风度还是同意中断谈话,他从左边,她则是从右边,两人相继离开枫树林返回房子里。
“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样,对不起。”
“啊啦,说什么傻话?他们受伤不是你的错啊~”
“不,我说的不是这个,风。”
“恩?”
“约定……”
“你记得,我已经很开心了。”
“你还愿意吗?”
“说什么傻话~那是当然的。”
“穿起白纱的你一定是最美的。”
“啊啦,穿起白纱的女孩都是最美的啦。”
“不,你才是最美的。”
“瞧你说的。”
“现在的情况看来,得把日期延后。”
“我没关系的~。”
“跟她们说了没?”
“还早着呢。”
“恩。”
“可惜‘父亲’是看不到那天了……”
“他会看到的,我深信他在天国里默默的守护着我们。”
“恩!”
“这个口味的馅饼真不错。”
“还要吃么?我到厨房里取来。”
“恩,去吧。”
不舍的放开一直牵系着的两手,四目对视着闪烁着心幸福的情意,热恋中的情侣大概都是如此吧。
门被愉快的吱开了,风温柔的回过头对着魏佳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没觉察到那个紧贴着在门上的物体——两者就这样迎头撞上了。
捂着麻麻作痛的额头,风抬起头把挡在她前面的物件上下打量着——无法隐藏的泪水滑下格尔薇克的脸颊上,打湿在撺紧衣裙的手背上,脸色一点点的变得苍白无色。
“你…醒了?”
“啊呀,怎么哭了傻孩子。”
“身体还不舒服么?脸色都白得这个摸样。”
“我陪你回房间里休息吧。”
“格尔……薇克?”
再多的语言也无法止住不断落下的泪水,那一贯的温柔恬语此刻却是一把的利刀,她的心被一刀又一刀的刺痛着。
这样的结果,她早就知道的,身体偏偏不受思考的控制。
掏出的手帕才举到半空中被格尔薇克不假思索的打落在地面,风握紧微红手心弯下腰拾起手帕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你这样的举动…只会让我更难受。”
“请给我多一点的时间……”
“也许可以忘记……”
“不,是一定要忘记!”
在房间里头的两人都没能明白格尔薇克那些自言自语的含义,风不安的询问道。
“嘛,你在说什么啊?”
“你还不明白!?看着你们这般甜蜜我很难受啊!”
一脸茫然的风身体不自主的追了出去,最终她停住了脚步,靠着墙壁望着格尔薇克悲伤离去的身影,肩膀在墙上滑落,整个身体摇摇欲坠,她的神色抹上了淡淡的哀愁。
日光渐渐沉沦在地平线之下,房子的某处飘起的诱人的香气,让人不禁饥饿倍增。
戴纳在往房子方向走动的同时思索着各种问题,他突然驻足在玻璃花房一个角落前,里面传出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,断断续续的分辨不清。
他放慢脚步走近花房,把脸贴在厚实的玻璃墙壁上,借着散落的月亮反射的光线他看到在圆形花圃旁蹲着一个身影——声响的来源处。
盖在月亮上的云朵丝丝缕缕浮动着扩散在天空的各处,光线一瞬间照亮整个花房内部。
蹲在花圃旁边的身躯卷缩着,长长的黑发中闪着红色的微光,幽幽的抽搭声忽高忽低。
他背靠在玻璃墙壁上,默默的仰望着晴朗夜空中那一轮银盘。
四周被黑蒙蒙包围,上下左右各种方位被扭捏在一起,分辨不清。
在女孩的跟前出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,声音随即此起彼落。
都是因为你!整家族都因此而覆灭!
你的存在是祸害!
给我滚!
不要!
父亲!
请你别抛下我,你说什么我都会照着做的!
看着远去的身影,女孩拼命追赶,脚不小心打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。
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。
母亲!?
帮我向父亲求情!
不要把我赶出去,我什么都愿意做的!
母亲?
她把脸凑前去看到的是苍白无色的脸孔,幼小的手只是稍稍轻碰了一下那脸庞,整个躯干随之倒在地上,就像是被推倒的积木——连接身体的各处的关节哗啦啦的断裂散落,却不见一点鲜血。
恐惧在内心飞快膨胀开来,嘭嘭嘭,心脏承受的负荷远远超过能接纳的容量,嘭嘣——从长梦中惊醒的她看清眼前的只不过是一场梦,拉起衣裙的一角擦着额上的汗露。
卷缩在花圃旁边似乎太久了,站起来了的脚酸软麻痹,她扶着花圃的石基一拐一拐的调整着脚步走出了玻璃花房。
推开了位于房子背面的后门——这是连通到厨房的,扑脸而来的是残留的美味余香,空空的肚皮被吸引得叽噜咕噜的作响。
打开了还装着土豆炖牛肉的高身锅的盖子,还没吃上一口,品赏的念头被客厅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彻断了,她放下盖子一步步走出了厨房。
“事情经过大致明白了。”
“你提出的解决方案我不认同!”
“未能获得更多有关敌方情报的采取行动。”
“风险太大了。”
“另外没有得到管理局认可,擅自闯进其他地区要受到问责的。”
“总之,我不同意你们进入卡罗伦森之境。”
争辩的双方各不让步,气氛一时之间呈现胶着状态。
“我要去!”
格尔薇克拖着长至及地的长裙走到白色茶几旁边,裙角处沾上了不少泥土和灰尘。
“你跑哪里去了?”
“我要去卡罗伦森。”
“饿了吧,我去把饭菜……”
“不用了,风,我自己会弄。”
“可…对不起,是我太迟钝了,现在才觉察到。”
“你没有错,你们都没错。”
“不,是我不好。”
“不要再说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这种老好人的个性真的很讨厌!”
“格尔薇克!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!”
“我没关系,清涵。”
“风?!纵容也是有限度的!”
“不,真的是我不好,我都知道了……”
“你知道了?难道是指……”
“格尔薇克对他……”
“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。”
“哈?我这么努力去隐藏最后也不过是一场‘闹剧’!”
“你非要那样认为,我也无办法。”
“你们一定觉得很可笑!”
“不,格尔薇克,我没有这样想过。”
“不要再装好人了!看着恶心!”
“我和他都是爱着你的,希望能得到你……”
“…祝福吗?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这一句‘对不起’应该由我说,你要的祝福我给不了!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一定要去卡罗伦森?”
“是!”
“我明白了,这样也好。”
“你…同意了?!清涵。”
冰冷的气势在听到这句答复的同时有所缓解,清涵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格尔薇克思考不过来,刚才那一连串的对话都是格尔薇克发泄心中情感才脱口而出。
也可能是她故意说出这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十足大坏蛋坏,大概这样能使她内心好过一些。
看似是没有经过思考就定下的决定,实质上这是寻求逃避的借口,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两个人,在这个房子里根本无法躲藏,能选择的唯有远离此地。
“恩,不过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等泰伦斯康复才出发,带上他去。”
“我,风,魏佳都留在这里。”
“至于你…”
“我?母亲去的,我也要去。”
每次说着母亲这个词,樱总是不自主的半低着头做着各种搞怪的笑脸。
首次远途行程的成员名单就这样被确定下来。
“那个叫清涵的丫头还真厉害,简单的一句话就我们打发到湖边。”
“以人类的岁数来说那女孩是个成年人了,丫头这种称呼很不礼貌,弗利基。”
“彻!区区的一个人类!”
“注意你的言辞,别忘记了‘最后血脉’的嘱咐。”
“胡基,你这一本正的个性是我最讨厌的!”
“谢谢夸奖。”
“没想到‘御座’的‘遗物’握在那黑红色头发丫头手上。”
“我们要做的是确保‘遗物’不落入‘食月’天狼与‘噬日’天狼手中。”
“说来起真奇怪。”
“难得有能让你关注的事物。”
“那突然变异的血红色的头发和那金黑色的眼瞳像极了她。”
“她?你是指曾带着他们一族的使命谒见于‘御座’宝座前面的那位使者?”
“就是那位。”
“外貌相近也不一定就是她,他们一族及‘御座’的血脉在最后那一战中归于尘土。”
“你忘记了吗,那位使者有着非同一般的躯体。”
“不灭之身吗?那种能力确实连‘御座’也始料未及。”
“说不定她们一族还留有残余!”
“可她确实是人类之躯,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。”
“要真是这样就太有趣了。”
“喂喂,那种暴力的事情你就别想了。”
“没有什么能比让我大干一场更能‘振奋人心’。”
“想打架想疯了吗?那个女孩是我们要守护的对象。”
“是,是!那么另一个‘遗物’要怎么处理?”
“先在一旁观察吧,这片土地归属于人类,人类的选择要由他们来承担。”
“这种严肃口吻真无趣。”
“这是必须要遵循的。”
“胡基,说不定往后会有更多有趣的事情。”
“哦?”
“那丫头能让我们这位契约者如此倾心,实在太有趣了。”
“你这样说不怕戴纳不高兴?”
“哈哈~”
地面上映照出一个被拉长的身影,缓缓的往胡基和弗利基身处的那棵枫树移动着。
“你们这样小声秘密议论,可以看作是对我隐瞒着什么吗?”
“用隐瞒这个词不恰当,我们本来就没有告知的义务,对吧,弗利基。”
“那……是当然的了……”
“只要与我订立契约在……”
“我们定必不会伤你守护之物半分。”
在契约者的面前胡基和弗利基低垂着头部,再一次言明定下契约那天的誓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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